夏天,我蹲在自家院子里修车。
最近,车子的玻璃水箱出了毛病,怎么按都不出水,喷嘴像是被什么堵死了,擦玻璃全靠抹布。
没办法,我只好自己动手拆开看看,毕竟这车对我来说,不是普通的交通工具,而是发小周强留下的念想。
两年前,他为了结婚搬到南城,把这辆保养得跟新车似的吉普车以一万块的“兄弟价”卖给了我。
当时我还笑他是不是喝多了,这车少说值三四万,哪能这么便宜?
可今天,当我拆开玻璃水箱的盖板,看到里面藏着的东西时,我整个人愣住了,手里的扳手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脑子里一片空白......
01
我叫陈浩,今年三十,江北村的普通农民,种过地,也在县城打过零工,日子过得紧巴巴。
周强是我的发小,我们同年出生,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,村里人都说我们像双胞胎。
小时候,我家穷,买不起新书包,周强二话不说把自己的给我,自己背个破布袋上学,笑得一脸无所谓。
他胆子大,性格倔,村里谁敢欺负我,他抄起棍子就冲上去,护我跟护自家兄弟似的。
记得有一次,我们偷跑去村后的大河抓鱼,被我爸抓个正着,罚我跪搓衣板。
周强硬是陪我跪,咧着嘴说:“浩子,兄弟得一起扛,怕啥!”
我感动得眼泪直打转,暗暗发誓,这辈子得对周强好。
我们常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,聊未来的打算。
我说想去县城开个小店,他说想闯大城市,赚大钱。
“浩子,将来咱俩得一起干番事业!”他眼睛亮晶晶的,像夜里的星星。
可现实哪有那么容易?二十多岁时,我还在村里帮人盖房子,周强却因为家里逼婚,订了个南城的媳妇,要搬走。
他爸身体不好,欠了一屁股债,未来丈母娘要求他在南城买房,周强只能咬牙答应。
那天,他找到我,拍着那辆吉普车的引擎盖说:“浩子,这车你不是一直眼馋吗?一万块,拿走!”
我愣了,怀疑自己耳朵坏了:“强子,你疯了?这车一万块?卖废铁都不止这价!”
他笑得有点不自然,摆摆手:“兄弟之间,讲啥钱不钱的?这车我开了三年,底子好得很,你拿去用,干啥都方便。”
我还想推辞,可他眼神坚定,带着点我看不懂的沉重:“浩子,就这么定了,明天去过户,别让我为难。”
那一刻,我鼻子一酸,觉得周强这兄弟,够我吹一辈子。
第二天我们去了县城车管所,办完了过户手续。
我把一万块现金递给周强,他接过钱,低头盯着那叠钞票,半天没说话。
“强子,咋了?后悔了?”我半开玩笑地问。
他摇摇头,挤出个笑:“后悔啥?只是觉得,这车跟着你,比跟着我更有用。”
他拍拍我的肩,语气郑重:“浩子,这车你得好好开,别辜负了它。”
我咧嘴笑:“放心吧,我得供着它,跟宝贝似的!”
他指着车里的收音机,叮嘱道:“这音响我去年换的,信号好,长途开车听听歌,解闷。”
又敲了敲方向盘:“发动机我也大修过,爬山拉货都不带喘的,省油又耐造。”
我听着,忍不住感慨:“强子,你对这车真是门儿清,卖给我是不是真舍不得?”
他眼神闪了一下,笑得有点勉强:“舍不得啥?车是死的,兄弟情是活的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低下去:“浩子,答应我一件事,别随便把这车卖了,行不?”
我有点奇怪:“为啥?不就是辆车吗?”
他看着我,眼神认真得让我心里一咯噔:“这车有咱们的回忆,卖了怪可惜的。再说,你留在村里,多个车方便。”
我点点头,心里暗暗发誓,这车我得开一辈子,不为别的,就为这份兄弟情。
02
那天晚上,村里几个要好的哥们儿给周强办了个送行饭,喝得醉醺醺的。
大伙儿围着桌子,聊起小时候的糗事,笑得眼泪都出来了。
“强子,你去了南城发达了,可别忘了我们这些泥腿子!”老王端着酒杯嚷嚷。
“就是,浩子现在有车了,回头得请我们兜风!”另一个兄弟起哄。
周强坐在我旁边,话不多,闷头喝酒,眼神有点红。
我凑过去,低声问:“咋了,舍不得村里?”
他摇摇头,声音有点哑:“不是舍不得村,是舍不得你这兄弟。”
他顿了顿,握着酒杯说:“浩子,以后有啥难处,记得给我打电话,别硬扛。”
我用力拍拍他的背:“放心,你也是!南城再远,咱兄弟的心不远!”
他抬起头,眼神复杂地看着我,像有话憋着,可最后只是点点头,喝干了杯里的酒。
第二天一早,周强坐上了去南城的大巴。
我站在村口,看着车越开越远,他从车窗探出头,冲我挥手,嘴里喊着啥,可我听不清。
风吹过,我鼻子一酸,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。
周强走后,现实的压力扑面而来。
村里工作不好找,种地赚不了几个钱,我整天发愁怎么养家。
有了这辆吉普车,我灵机一动,决定试试跑运输。
第一次生意是帮村里的老刘拉西瓜去县城卖。
满满一车西瓜,足有两吨重,我心里有点打鼓,怕车吃不消。
可这吉普车愣是给力,山路爬得稳稳当当,发动机轰鸣得像在炫耀。
到了市场,老刘乐得合不拢嘴:“浩子,你这车牛啊!换别的车,早趴窝了!”
那一趟我赚了100块,钱不多,但让我看到了希望。
回到家,我跟爸妈一说,他们眼睛都亮了。
“100块?比我种半年地还多!”我妈惊喜得直拍手。
“这车真是咱家的福星!”我爸摸着车头,笑得满脸褶子。
村里人听说我靠这车赚钱,都投来羡慕的眼神。
“浩子,你这车不错啊,哪买的?”隔壁老张好奇地问。
“发小卖我的,便宜货!”我骄傲地拍拍车门。
“便宜?这是宝贝啊!周强那小子真有眼光!”老张竖起大拇指。
03
运输生意越做越顺,吉普车皮实耐用,拉货载人都行,村里人都夸它“有劲儿”。
有一次,村里发了大水,桥被冲垮,几个孩子被困在河对岸。
别的车都不敢过,怕被水冲走,我咬咬牙,开着吉普车冲了过去。
水淹到车轮,泥泞得轮胎直打滑,可车子硬是没熄火,稳稳地把孩子们接了回来。
村长握着我的手,激动地说:“浩子,你这车救了大命啊!没有它,孩子们就危险了!”
孩子的家长抱着我,哭得稀里哗啦:“浩子,你是我们全村的恩人!”
那次之后,村里人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,运输的活儿也越来越多。
从拉粮食到运建材,我一个月能赚两三千,比县城白领还体面。
每次开着车,我都忍不住想,要是没有周强,我哪有今天?
我试着给他打过几次电话,可号码早就停机了。
托人打听,说他在南城干物流,可具体在哪儿,没人知道。
南城那么大,想找个人跟大海捞针似的。
我只能在心里默默感激他,盼着有一天能当面说声“谢谢”。
2018年,我结婚了。
媳妇叫林晓芸,是村里小学的语文老师,温柔又懂事。
第一次带她坐吉普车,她摸着座椅说:“这车虽然旧了点,但收拾得真干净,看得出你很珍惜。”
我嘿嘿一笑,把周强卖车的事讲给她听。
她听完,眼眶有点红:“你这发小真仗义,有机会一定要请他来家里吃饭。”
“我也想,可他在南城,联系不上。”我叹了口气。
婚后,晓芸怀了孕,我开着吉普车跑医院,接送她产检。
孩子出生那天,我守在产房外,握着车钥匙,心里又想起了周强。
如果没有这车,我的生活哪会这么顺?
儿子满月那天,我给周强原来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,告诉他我当爸了,谢谢他的车。
可消息石沉大海,没回音。
晓芸劝我:“浩子,也许他不想被找到,你别太执着。”
我摇摇头:“这恩情太大,我得找到他,当面谢他。”
她叹了口气,没再说什么。
04
去年,我托了个在南城打工的远房表哥打听周强的消息。
表哥跑了好几家物流公司,终于找到一个叫周强的,年纪差不多。
我激动得一夜没睡,买了张火车票就去了南城。
在物流公司门口等了一天,傍晚终于看到一个男人走出来,身形有点像周强。
我冲上去,喊道:“周强!是我,陈浩!”
那人回头,皱着眉打量我:“你谁啊?我不认识你。”
我仔细一看,脸完全不对,失望得像被泼了盆冷水。
回村的火车上,我盯着窗外发呆,心里空落落的。
晓芸看我垂头丧气,心疼地说:“浩子,别折腾了,他要是想联系你,早联系了。”
“不行,这恩情我得还!”我固执地说。
她摇摇头,眼神里满是无奈。
两年过去,吉普车虽然老了,但在我眼里,它还是个宝。
可最近,车子的玻璃水箱出了毛病,按了半天不出水,喷嘴像是堵死了。
晓芸埋怨道:“这车啥都好,就是老出小毛病,要不咱换辆新的吧?现在咱家条件好点,买辆新车也不难。”
我摇摇头:“不行,这车对我有特殊意义,修修还能开。”
她翻了个白眼:“特殊意义?都两年了,你那发小说不定早忘了你了!”
我没吭声,心里却有点堵。
周强当年的眼神,那么认真,让我总觉得这车藏着啥秘密。
村里人看我还开着这车,也开始议论。
“浩子,你这车也太老了吧,换辆新的多气派!”老张劝我。
“老归老,好用就行!”我笑着应付。
可私底下,我也有点动摇,毕竟车子小毛病越来越多,修车的钱都快赶上买新车的首付了。
这天,我实在没办法,决定自己拆开玻璃水箱看看。
我找来工具,趴在引擎盖上,小心翼翼地将玻璃水箱拆卸下来。
就在这时,我看到水箱里面竟然有一个白色的东西。
我愣住了。
“这是啥?”我喃喃自语,心跳得像擂鼓......
我把白色的东西倒出来一看,是一个被透明胶带裹得严严实实,沉甸甸的塑料袋。
透过半透明的表面,能隐约看到里面有几张纸,还有一沓厚厚的东西,像是钞票。
我的手抖得像筛糠,捧着它像是捧了个烫手山芋,半天不敢下手拆开。
两年前,周强那句“别随便卖了这车”的话,又在我耳边回响,那么认真,那么沉重,像是藏着千斤重的秘密。
难道,这里面是他没说出口的心事?
我深吸一口气,找了把水果刀,小心翼翼地割开胶带,塑料袋“哗”地散开,露出了里面的东西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封信,信封上写着:“给我的好兄弟陈浩”。
字迹潦草但熟悉,正是周强的笔迹,我一眼就认出来了,像是被针扎了心。
信封旁边,是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现金,粗略一数,足有两万五千块,红彤彤的钞票在阳光下刺得我眼睛生疼。
我整个人傻了,脑子里嗡嗡作响,像是被雷劈中,腿一软差点坐地上。
这钱是啥意思?周强为啥要把这么多钱藏在车里?
我咽了口唾沫,手颤抖着打开信封,抽出里面的信纸,纸张泛黄,像是被时间磨出了岁月的痕迹。
信的日期是2016年6月10日,正是我们办过户的前一天。
“浩子,当你看到这封信,估计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吧……”
信的开头一句话,就让我眼眶发烫,鼻子酸得像被醋泡过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
05
周强的信不长,但字字像刀子,扎得我心口生疼,疼得喘不过气。
他说,他爸那几年病得厉害,肝癌晚期,住院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,还欠了十几万的外债,全靠他一个人咬牙扛着。
未来丈母娘要求他在南城买房,不然就不让女儿嫁给他,他没办法,只能借了高利贷,可还是凑不够首付。
卖车那天,他其实已经走投无路,差点想把吉普车卖给车贩子换钱还债。
“浩子,我知道你日子也不好过,可我实在没办法了。这车值三四万,我只收你一万,剩下的钱我藏在水箱里,算我借你的。”
他写道,这两万五千块是他这些年打工攒下的全部积蓄,本想留着还债,可他觉得我更需要这车,帮我闯出一条路。
“兄弟,我对不住你,骗了你这么大事。可我不想让你有负担,你就当这车真是一万块买的,安心用吧。”
信的最后,他叮嘱我好好生活,别去找他,因为他怕面对我,怕我知道了真相会瞧不起他,或者觉得欠了他什么。
“浩子,咱俩的兄弟情,这辈子我都忘不了。别卖了这车,它会给你带来好运。保重,强子。”
看完信,我整个人像被抽空了魂,瘫坐在地上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止不住地往下掉。
这两年来,我一直以为自己占了周强的便宜,觉得自己运气好,遇上这么个天大的好兄弟。
可原来,他才是那个默默牺牲的人,为了让我过得好,宁愿自己背着债,瞒着我,把所有的苦都咽下去了。
我攥着信,脑子里全是周强当年的眼神,那么复杂,那么沉重,像是在跟我告别。
我误会他了,错怪他了!
我得找到他,当面跟他说清楚,这份恩情,我得还!
我抹了把眼泪,拿着信和钱回了屋,脚下像踩了棉花,飘忽得像在梦里。
晓芸正在厨房切菜,看我红着眼、满脸泪痕地进来,吓得菜刀差点掉地上:“浩子,你咋了?谁欺负你了?”
我把信递给她,声音哽咽得像卡了块石头:“芸,你看看这个,强子他……他没忘记我。”
晓芸接过信,皱着眉读了起来,读到一半,眼眶就红了,手捂着嘴,泪水在眼里打转。
她读完,叹了口气,声音有点抖:“这家伙,真是个傻子。你说,他为啥不直接跟你说实话?非要自己扛着?”
我摇摇头,喉咆哮得发紧:“他怕我有压力,怕我拒绝这车。他就是这种人,宁愿自己吃亏,也不让我为难。”
晓芸沉默了一会儿,擦了擦眼角,握住我的手:“浩子,你得找到他,把误会解开。不管他在哪儿,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。”
我点点头,心里燃起一股火,像是被点燃的干柴:“对,我得去南城,找到他,当面把钱还给他,跟他说清楚!”
晓芸皱眉,语气有点担忧:“可你上次不是白跑一趟吗?南城那么大,找人跟大海捞针似的。”
“这次不一样,”我咬牙说,“我知道他在物流公司干活,我有方向了!就算翻遍南城,我也得把他找出来!”
晓芸看着我,眼神温柔又坚定:“好,我支持你。找到周强,让他来咱家吃饭,我给他做顿好的。”
那天晚上,我辗转反侧,脑子里全是周强的脸。
我想起小时候,他陪我跪搓衣板,咧嘴笑的样子;想起他卖车时,低头看钱的眼神;想起他坐上大巴,隔着车窗挥手的身影。
我欠他太多了,这份兄弟情,我得还清,不然我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。
06
第二天,我收拾好行李,带上信和钱,坐上了去南城的火车。
临走前,晓芸塞给我一袋她做的红烧肉,笑着说:“找到周强,让他尝尝我的手艺,告诉他,咱家随时欢迎他回来。”
我笑着点头,可心里却沉甸甸的,总觉得这次找人,不会那么顺利。
到了南城,我直奔上次表哥提到的那家物流公司,抱着最后一丝希望。
可前台小姐冷冰冰地告诉我,叫周强的人早就辞职了,去了哪儿没人知道,连联系方式都没留。
我心一沉,像掉进了冰窟窿,但咬牙没放弃,决定一家家物流公司跑过去问。
我拿着周强的照片,逢人就问:“见过这个男人吗?三十岁左右,江北村口音,叫周强。”
连跑了三天,我腿都快跑断了,嗓子喊哑了,还是没找到一点线索。
南城的夏天热得像蒸笼,我满头大汗,坐在路边啃干粮,心里第一次有了放弃的念头。
可一想到周强的信,想到他独自背债的模样,我又攥紧拳头,告诉自己不能停。
第四天,我在一个小餐馆吃饭,累得连筷子都拿不动。
旁边两个货车司机聊天,提到一个叫“强哥”的人,口音像我们江北村的。
我心头一震,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凑过去问:“你们说的强哥,是不是叫周强?三十岁,江北村的?”
一个司机点点头,嚼着花生米说:“对,就是他!他在城东的货运站干活,挺仗义一人。”
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,可司机下一句话,让我心凉了半截。
“不过,你找他干啥?他最近不太好,听说生病了,挺严重的。”
我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像是被重锤砸中,手里的碗差点摔地上。
“生病?啥病?他在哪儿?”我声音都在抖,抓着司机的胳膊不放。
司机叹了口气,表情有点沉重:“听说是个肝病,具体啥病不清楚。他前年住院了好久,最近好像不干活了,回了老家养病。”
我愣在原地,脑子里一片空白,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。
周强生病了?严重到住院?
我急忙问:“回了哪儿?江北村?还是别的地方?”
司机摇摇头:“具体不知道,听说他家没人了,可能是回村里散心吧。”
我谢过司机,脑子里乱成一团,赶紧买了回程的火车票。
火车上,我盯着窗外飞驰的风景,心乱如麻,害怕听到更坏的消息。
周强,你咋不告诉我?你病成这样,为啥还瞒着我?
07
回到江北村,我直奔周强家原来的老宅,抱着最后一丝希望。
房子早就空了,门上挂着锈迹斑斑的锁,院子里长满了齐腰深的杂草,荒凉得像没人住过。
我敲了半天门,没人应,只能去找村里几个老邻居打听。
隔壁李婶正在院子里晒玉米,看到我,叹了口气:“浩子,你找强子干啥?那小子命苦,听说病得不轻。”
我心像被刀割,喉咙发紧:“婶儿,你知道他在哪儿吗?他生啥病了?”
李婶摇摇头,眼神满是同情:“具体不清楚,听说是个啥肝硬化,治了好久没好。去年有人在县城医院见过他,后来就没消息了。”
我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,靠着墙蹲下来,眼泪止不住地流。
周强,你为啥不告诉我?你一个人扛着这些,是想让我愧疚一辈子吗?
我想起信里他说不想让我有负担,可他自己呢?病成这样,还想着让我安心!
我攥紧拳头,暗暗发誓,不管他在天涯海角,我都要找到他。
当天晚上,我去了县城医院,托了个当护士的初中同学小丽查周强的住院记录。
小丽查了半天,皱着眉说:“陈哥,周强确实住过院,得了肝硬化,去年出院后就没再来复查。”
我心一沉,追问:“他去哪儿了?有地址吗?”
小丽翻了翻电脑,递给我一张纸条:“他出院时留了个地址,县城郊区的出租屋,你可以去看看。”
我接过纸条,上面写着“南郊路68号,幸福小区3栋405”。
我握着纸条,手抖得像筛子,感觉离周强近了一步。
“谢谢,小丽!”我声音发颤,恨不得立刻飞过去。
第二天一早,我开着那辆吉普车,风驰电掣地赶到南郊路。
幸福小区是个老旧小区,楼道里堆满杂物,墙皮剥落,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和垃圾的臭气。
我找到3栋405,深吸一口气,敲了半天门,没人应。
我心凉了半截,以为又扑了个空,正准备走,隔壁门开了,一个大妈探出头,上下打量我:“你找谁啊?敲这么大声!”
“我找周强,他住这儿吗?”我急切地问,声音里带着几分恳求。
大妈皱眉,想了想说:“周强?哦,那个生病的年轻人!他前几天搬走了,说是要回村里看看老房子,散散心。”
我心一沉,脑子里一片乱麻:“回村?江北村?您确定?”
大妈点点头,语气有点同情:“应该是吧,他走的时候瘦得跟竹竿似的,咳嗽得厉害,看着怪可怜的。”
我谢过大妈,脑子里像炸开了锅。
周强回了江北村?可他家老宅都空了,他能去哪儿?
我掉头回了村,决定再去他家老宅看看。
可老宅还是空的,门锁没动,院子里的杂草也没人踩过的痕迹。
我心急如焚,跑遍了村里所有可能的地方,村口、河边、甚至他爸坟头,都没找到人。
最后,我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,脑子里全是小时候的画面。
我们总在这棵树下聊天,吹牛,说以后要一起干大事,闯出一片天。
我红着眼,冲着空荡荡的田野喊:“强子,你在哪儿啊?兄弟来找你了!”
喊完,我喉咙沙哑,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,风吹过,凉得刺骨。
就在这时,身后传来一个虚弱但熟悉的声音:“浩子,你咋在这儿嚷嚷?嗓子不疼啊?”
我猛地回头,看到了周强。
他瘦得像根柴,脸色蜡黄,眼眶深陷,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,拄着根木棍,笑得却还是那么温暖。
“强子!”我冲过去,一把抱住他,眼泪哗哗往下掉,像个孩子。
他愣了一下,拍拍我的背,笑得有点虚弱:“哟,浩子,咋还哭上了?多大的人了,不至于吧!”
08
周强带我回了老宅,院子里荒凉得让人心酸,他却像回到家一样,坐在门槛上喘气,脸上带着满足的笑。
我把信和钱拿出来,塞到他手里,声音哽咽:“强子,你为啥不告诉我?你欠债,生病,咋都不说?让我蒙在鼓里,像个傻子!”
他低头看着信,沉默了好久,才苦笑:“浩子,我怕你担心。你日子也不好过,我不想拖累你。”
我红着眼吼:“拖累?咱俩是兄弟!兄弟是干啥的?有难一起扛!你瞒着我,让我这两年活得像个白眼狼!”
周强眼眶红了,低声道:“对不住,浩子。我以为你不知道真相,会过得轻松点。我不想让你觉得欠我啥。”
我抹了把眼泪,把钱推到他面前:“这钱你拿回去,还债,治病,啥都行!我不许你再瞒我!”
他推开钱,摇头:“浩子,这钱是给你的。这车救了你的事业,帮你养家,我值了。”
我急了,声音都哑了:“值啥值?你病成这样,还说值?强子,你得听我的,去医院治病!”
他笑笑,眼神温柔得像春天的风:“浩子,我没多少日子了,治不好了。能在这儿跟你聊聊,坐在这棵槐树下,我已经知足了。”
我心像被撕裂,哽咽着说不出话,眼泪滴在尘土里,溅起小小的水花。
那天,我们聊了好久,像小时候那样,聊村里的槐树,聊抓鱼的河,聊那些没实现的梦想。
周强说,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,就是有我这个兄弟。
我握着他的手,泪流满面:“强子,你别这么说,你得活着,咱们还得一起干大事!”
他笑着点头,可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无奈,像是在安慰我。
第二天,我拉着周强去了县城医院,逼着他做全面检查。
医生皱着眉说,他的肝硬化已经很严重,拖得太久,治愈希望不大,但如果积极治疗,可以缓解,延长生命。
我二话不说,把家里的积蓄拿出来,给他办了住院手续,还找了个护工陪床。
晓芸知道后,立马从村里赶来,手里提着一锅她熬的鸡汤。
“强子,你得争气,喝了这汤,赶紧好起来!”她笑着把碗递给他,眼眶却红了。
周强接过碗,喝了一口,咧嘴笑:“芸姐,这汤比我妈炖的还香!我一定争取多喝几碗!”
晓芸拍拍他的肩,温柔地说:“那就说好了,好了来我们家吃饭,我给你做红烧肉!”
我看着他们,心里暖得像被阳光晒过,可一想到周强的病,又酸得想哭。
住院的日子,我每天往医院跑,陪周强聊天,给他讲村里的新鲜事。
村里人听说周强回来了,纷纷来看他,送鸡蛋,送水果,叽叽喳喳地聊往事,像过年一样热闹。
“强子,当年你卖车给浩子,真是好样的!这车救了我们村好几次!”老张竖起大拇指,笑得满脸褶子。
周强笑得虚弱却满足:“浩子比我强,这车在他手里,值了。”
李婶也凑过来,拍着周强的肩:“强子,你得好好养病,村里还等着你回来吹牛呢!”
周强笑着点头,眼眶却湿了,握着我的手,低声说:“浩子,谢谢你,让我又有了家。”
我鼻子一酸,拍拍他的手:“强子,咱俩是兄弟,家在这儿,永远在这儿。”
09
住院一个月,周强的气色好了些,医生说,只要坚持吃药,定期复查,他还能活几年。
我松了口气,觉得老天总算给了我一次弥补的机会。
出院那天,我开着吉普车接他,晓芸和儿子在村口等着,提着一篮子刚摘的桃子。
“强叔,欢迎回家!”儿子扑到周强怀里,笑得像个小太阳。
周强摸摸他的头,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:“小家伙,长这么大了?以后得跟你爸学,干大事!”
晓芸笑着插话:“强子,先别干大事,来咱家吃饭,我给你做了红烧肉!”
周强眼眶湿润,点头:“芸姐,我这辈子没吃过比这更香的饭。”
回到村里,我帮周强修缮了老宅,清理了院子里的杂草,还在门口种了棵小槐树,算是对我们童年的纪念。
村里人看周强回来,都把他当亲人,隔三差五送点吃的,喊他去家里串门。
“强子,你当年卖车给浩子,真是我们村的福星!”村长拍着周强的肩,笑得合不拢嘴。
周强笑着摆手:“福星是浩子,我就是搭把手。”
我在一旁听着,眼眶又湿了,觉得这辈子最幸运的事,就是有周强这个兄弟。
一年后,周强的病稳定了,搬回了江北村,住得不远,和我们成了邻居。
他虽然身体虚,但精神头不错,经常帮村里干点轻活,修修水渠,教教孩子写字。
晓芸隔几天就喊他来家里吃饭,儿子特别黏他,管他叫“强叔”,非要他讲小时候抓鱼的故事。
“强叔,你当年咋那么傻,把车便宜卖给我爸?”儿子瞪着大眼睛,好奇地问。
周强摸摸他的头,笑:“傻?那是我这辈子干的最聪明的事!这车帮你爸闯出一片天,我骄傲着呢!”
我端着啤酒,笑着插话:“强子,你甭吹了,赶紧喝一口,这酒我特意给你留的!”
周强举起杯子,眼睛亮晶晶的:“浩子,谢谢你没放弃我。”
我碰了碰他的杯子,咧嘴笑:“强子,咱俩是兄弟,这辈子,下辈子,都得一起扛!”
风吹过,院子里的小槐树叶子沙沙响,像在为我们唱歌。
晓芸抱着儿子,站在一旁笑,月光洒在她脸上,温柔得像一幅画。
我看着周强,看着我的家,觉得这辈子最值的事,就是把兄弟找回来,把家填满。
那辆吉普车,还停在院子里,油漆斑驳,却像个老朋友,见证了我们所有的笑和泪。
我拍拍车头,心里默默说:“强子,这车,我一辈子都不会卖。”
配资宝app官方网站提示:文章来自网络,不代表本站观点。